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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野狐禪(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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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胡大仙而言,用幻空草忽悠人,早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他也樂得去欣賞那些地位遠高於他的大人物們,被他的小把戲駭得半死還要強作鎮定的可笑模樣。

是以,當安陸縣縣令滿臉狂喜的朝他看過來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相反,還在心裏慢條斯理地琢磨起了對方現在可能看到的是何種幻境。

要知道,細節決定成敗。

在沒弄清楚安陸縣縣令在幻空草的影響下,到底見到了誰以前,胡大仙是不會亂加揣測的主動去砸自己的招牌的。

當然,在仔細琢磨的同時,他也沒忘記分心思考一下這安陸縣的老百姓們,為什麽也擺出一副一驚一乍的模樣,在法臺下鬼叫個不停。

畢竟,這幻空草與磷火混合在一起的氣味,只有靠近黃銅大鼎的人才能聞得到,也就是說,眼睛裏能夠見到幻象的只有安陸縣知縣一人,既如此,這些人為什麽也抻長個脖子,嘴裏驚呼不斷的拼命睜圓著眼睛往他身後看呢?

還是說在他背後……

心中陡然生疑的胡大仙莫名覺得自己後頸有些發涼。

為了避免自己在這麽多人面前失態,他裝模作樣的攥拳湊到嘴唇邊咳嗽一聲,隨後,才用一種很是淡然的姿態,緩緩地順著大家的目光,一點點地朝自己身後望了過去。

他這不望還好,一望險些沒整個人都驚嚇得連滾帶爬地沖下法臺去。

“啊啊啊啊啊……這、這怎麽可能呢?!”

面上強作鎮定的他扯著把破鑼嗓在心裏拼命嚎叫著。

“這幻空草的效用,慣來只對靠近黃銅大鼎的人有效!我明明在藥效發揮前,就已經迅速避開了,怎麽可能還會中招!而且,我心心念念想要見的人,也不該是被我害死的安陸縣縣令夫人啊!”

他一邊在心裏咆哮,一邊想方設法的試圖把自己脖子上的青黑臍帶給拽下來!

這東西的存在雖然沒有辦法對他造成半點傷害,但只要想到它勒在自己的脖子上,胡大仙就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但,一切正如他剛才為了在眾人面前裝大尾巴狼所說的那樣——陰陽相隔!

安陸縣縣令的夫人沒辦法用自己兒子的臍帶勒死胡大仙,他自然也沒那麽大能耐把纏繞在他脖子上的臍帶給硬扯下去。

就在胡大仙絞盡腦汁與脖子上的臍帶做鬥爭的時候,法臺底下那些只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大叫的安陸縣百姓們也總算是找回了自己離家出走的理智。

“啊呀呀,胡大仙還真的是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的話啊!以前我們怎麽不知道他老人家居然如此厲害!”

往日裏,沒少在背地裏把胡大仙叫做老胡頭的百姓們在看到知縣妻兒的鬼魂當眾顯露身形後,幾乎不約而同的改了口,望向胡大仙的眼神,也充滿了崇敬的味道。

“是啊,是啊,當初聽說他要起九丈法臺招魂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又在想法子裝神弄鬼呢……哎,這回我們可真的是看走眼了!難怪當初知縣夫人被他一帖藥治死後,知縣大人不但沒生他的氣,還對他尊敬有加呢!”

還有些人在語氣充滿感慨的同時,也沒忘記吹捧了一下父母官的慧眼識大能。

“知縣大人見多識廣,自然遠非我等這些尋常小民可比,不過,等到此間事了,我一定要攜重金去正式拜見一下他老人家,順便也請他老人家對我家的運勢仔細指點一二!”

更多的人則是盤算著要抽個時間去好好拜訪他。

“同去!同去!正巧我家裏也有好幾件大事要請胡大仙為我指點迷津呢!”

忙得滿頭大汗都沒能把脖子上的臍帶給弄下去的胡大仙雖然只是個半吊子的野狐禪,但是他的耳力卻非常厲害,因此,法臺下那些老百姓的交談,自然也都被他盡收耳底。

按理說,聽到這樣的話,他應該感到非常高興才是,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總歸,對異常惜命的胡大仙而言,金錢再多,也比不上自己的一條老命。

“大仙偉力無窮,委實讓下官等人嘆為觀止!”

安陸縣縣令並非胡大仙肚子裏的蛔蟲,壓根就不知道後者此刻在想些什麽。

只見他難掩面上喜悅地疾步走到胡大仙身邊躬身一禮,又迫不及待地走到自己妻子面前,用帶著幾分哽咽的嗓音,顫聲道:“娘子,為夫做夢都沒想到你我在陰陽相隔後,居然還有此重逢之日——這可真的是老天有眼啊!”

“老天有眼?!”雙目赤紅無比的知縣夫人在聽了自己丈夫的話後,忍不住冷笑一聲,“如果老天當真有眼的話,它怎麽沒用雷霆把我們母子面前這招搖撞騙、草菅人命的畜生給當場劈成焦炭?!”

此時已然與楚妙璃取得聯系的知縣夫人雖然很為自己能夠當眾顯形戳穿胡大仙的面目而感到高興,但是這卻並不意味著它已經把自己心裏的那腔憤懣之情忘了個精光。

尤其是當它想到自己丈夫那幫別人害了自己妻兒還殷勤備至替別人數錢的愚蠢行徑後!

“娘子,你誤會大仙了!”深怕愛妻的言行舉止會惹惱胡大仙的安陸縣縣令連忙從中說合道:“大仙也不希望出現這樣的意外,是他的那個徒弟太不靠譜了,抓錯了藥,才會害死了你們娘倆,不過你們也別難過,殺人償命,為夫已經為你們報仇雪恨了!”

安陸縣縣令緊趕慢趕的將胡大仙的徒弟胡璃在公堂上當場自盡的消息說給自己娘子聽,希望它聽了以後能夠減少一點心裏的怨憤之情。

盡管安陸縣縣令走得是儒家一道,但也聽說過一些鬼魂怨恨太過很容易墮化成厲鬼,永世不得超生的說法。

關心則亂的安陸縣縣令對自己妻子感情很深,自然不願眼見它落得那般境地!

安陸縣縣令的夫人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豬隊友,但是在聽了他的這一番話後,它依然有一種想要當場吐血的沖動。

“相公!你糊塗啊!”知縣夫人滿臉恨鐵不成鋼地瞪視著自己的丈夫,咬牙切齒道:“害死我和孩兒的根本就不是這老畜生的徒弟!而是這老畜生自己啊!你冤枉好人了!”

“我冤枉好人了?”安陸縣縣令楞楞重覆,“不知娘子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夫人!您一口一個的老畜生說誰呢?!”胡大仙也顧不得自己脖子上的嬰兒臍帶了,只見他雙目圓睜地怒視著知縣夫人,“老朽承認您的香消玉殞和您孩兒的胎死腹中,確實與老朽脫不了關系,老朽也願意對您給予補償,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老朽就會接受您紅口白牙的汙蔑——”

“而且,說句不該說的話,”他語聲一頓,滿臉憂心道:“老朽真有些懷疑……懷疑您是不是被地府裏的陰森鬼氣給弄昏頭了!”

法臺下面的安陸縣百姓們聽到法臺上的動靜,也都紛紛出言發表自己的看法,覺得知縣夫人這種隨口往人身上潑臟水的行徑實在是有些過分。

因為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沒有大仙的幫助,知縣夫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大家面前,更遑論與它的丈夫重逢了。

“娘子,”面對法臺下那沸反盈天的輿論,安陸縣知縣滿心焦急,同樣覺得自己愛妻是被影響了的他,一疊聲兒道:“我知道你去的很不甘心,為夫也很不甘心,但一切就如大仙所說的那樣,都是命數!你註定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我,我就算再怎麽痛苦也難以挽回,不過,你也別太難過——”

安陸縣縣令在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睛裏充滿著希望的光芒。

“經過我的再三懇求,大仙已經松口答應我,要為我們再締三世姻緣!我們還有的是時間在一起,所以,娘子你……”

“還說我被地府陰氣迷昏頭了,我看你才是真的被這神棍的花言巧語給徹底迷昏頭了!”差點沒被自己丈夫給氣個倒仰的縣令夫人咬著後槽牙,兩眼冒火地瞪視著難掩得色的胡大仙道:“我到底是不是在汙蔑你,相信你自己心裏有數。我也知道你為什麽直到現在還如此鎮定自若——不過是倚仗著你的徒兒已經被你逼迫的服毒自盡罷了!”

“被逼的服毒自盡?”安陸縣縣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滿臉不可置信地從原地彈跳起來,“娘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法臺底下的老百姓們,也不約而同在臉上浮現了幾分驚疑之色。

“只是,自覺已然勝券在握的你,怎麽也不開動腦筋好好想一想,既然我能現形於人前,那麽你的徒弟又為何不可以?”已經受夠了自家蠢相公的縣令夫人直接無視了丈夫的問話,再次滿臉譏誚地對著面上神情已經有了幾分陰晴不定的胡大仙道:“你說,已經為你犧牲過一次的她,還會不會像從前那樣,無怨無悔的幫你這個師傅遮掩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縣令夫人的話對原本穩坐釣魚臺的胡大仙而言,簡直有石破天驚之效!

他面沈如水地回望著縣令夫人,良久,才用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道:“看樣子夫人是真的被地府的陰森鬼氣蒙蔽了心智,要不然怎麽會說出如此荒謬可笑的話來?什麽叫老朽逼著老朽的徒弟服毒自盡了?那分明就是她自己想不開,覺得愧對知縣大人和夫人您,才會尋了短見!!”

“……分明就是她自己想不開尋了短見?”一直都在法臺上空,時刻註意著下面動靜的楚妙璃在聽到胡大仙說的這句話後,忍不住面帶譏誚地彎了彎自己的嘴角,“這老東西的臉皮還真的是比城墻還要厚啊!行了!綠娘!到你出場的時候了!記住!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老東西,讓他知道這世間還是有公道在的!”

直到現在還沒弄清楚自己為何沒辦法開口說話的楚妙璃雖然很想親自下場去狠狠教訓那厚顏無恥的胡大仙一通,但也不得不把這千載難逢的打臉機會交到自己的追隨者綠娘手中。

因為,不能開口說話的她,不論用何種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胡大仙發起控訴,都要氣弱上一截。

況且,楚妙璃對自己的追隨者綠娘有信心,她相信後者一定能夠幫助原主出上一口惡氣,也能好好的讓這胡大仙盡情品嘗一把他自己種下的苦果!

已經不是頭回假扮自己主人的綠娘眨巴了兩下眼睛,很是幹脆的應和一聲,然後不著痕跡的來到法臺之上,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註視中,一點點地顯露出了身形。

知縣夫人雖然早就在暗地裏與楚妙璃搭上了線,但是在還沒有看到對方出現以前,它還是不敢肯定對方是否當真會如同它所說的那樣在恰當的時機出現在眾人面前,直到真的看到‘楚妙璃’的影子,它才長松了口氣,望向‘楚妙璃’的眼神裏,也充滿著同病相憐的味道。

顯然,它已經把綠娘喬裝的‘楚妙璃’看做了和它一樣的受害者。

“師傅,您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當真一點都不覺得虧心嗎?”刻意弄了張七竅流血面孔的綠娘滿臉苦澀的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緩緩朝著胡大仙飄了過去。

“你、你是何方妖魔鬼怪,居然敢冒充老朽的徒兒?!”胡大仙看著那張熟悉異常的面孔,渾身都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哆嗦。

不過輸人不輸陣的他到底還是強迫自己爆喝一聲,對綠娘揮起了沒有半點法力的桃木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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